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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凯特从未恨过你。”她轻声说,“她或许对你有怨气,但没有人比她更爱你。”

  “骗人。”

  “是真的。”安德莉亚掏出一封信,“凯特的律师早上过来了一趟,这是她的遗嘱。”

  兰斯接过遗嘱,目光落到右下角的名字和日期上。他死死的盯着日期,好像有一把尖刀来回捅插,把心脏扎得血肉模糊。

  遗嘱的日期是今年的情人节。

  “这是什么?房产?”

  “不止是房子,”她静静的说,“她留给了你一座岛。”

  律师提供了岛屿的位置,这座岛非常远,位于一个小国边缘,要转两趟机。兰斯在飞机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晚了。凯特买下了这座岛未来六十年的所有权,在兰斯的有生之年,这就是他的私人财产,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岛上一个人都没有,兰斯慢慢走着,林海寂静,晚风清凉,远方隐约传来海潮声。

  凯特写下遗嘱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最后一个生日里,她处理好了自己的后事,写下遗嘱,一直等到深夜。兰斯从没给她庆祝过生日,她一直表现得无所谓,可在那个晚上,还是忍不住拿起话筒。她其实并不需要那块钻表,更不需要兰斯为她精心准备什么。她只想听兰斯亲口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是兰斯什么都没说。

  他曾有十年告诉凯特很多事,比如生日快乐,比如我爱你。但他总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晚了一刻不要紧,他可以用一生好好说给那个人听。

  原来我们拥有的时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兰斯走了很久很久,天色从蔚蓝变成了橘红,又慢慢变成葡萄紫。他拨开灌木,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他突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磅礴而温柔的夕阳泼洒在大海上,兰斯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大海,海水清澈湛蓝,像一块巨大的蓝水晶,连波浪都晶莹剔透,在夕阳下变幻着金色的光华。晚风沁凉,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海面,半轮太阳和倒影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海面波光粼粼。兰斯跪下来,清凉的海水拂过手心,海里没有任何生物,沙滩纯净得如同新雪,被太阳烘得暖暖的,踩上去柔软温润,岸边生长着高大的椰子树。

  湛蓝的海,雪白的沙滩,永不西沉的落日,仿佛童话世界。

  兰斯怔怔的站在沙滩上,凝视着眼前深沉宁静的大海。风从久远的过去吹来,把凯特的声音送到了耳畔。

  “我小时候看过一本画册,里面有一片海,海里没有任何生物,海水是剔透的湛蓝,那样安宁的蓝色只要看一眼,就会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我要找到它,在海边住下,住到我死为止,骨灰洒进大海。”

  “——这就是我的永无岛,我一生的梦想。”

  兰斯在沙滩上跪了下来,聆听着风中的低语,泪如雨下。

  你在这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

  树丛里有一栋红顶白墙的小房子,白色的风车在海风中呼啦啦的转动着。兰斯一步一步走向房子,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房子显然刚装修好,客厅里连家具都没有,散发着新鲜的油漆味。兰斯上了二楼,发现里面有一张大床,床上凌乱的铺着被褥,床头柜上还扔着半包烟和打火机,大概是凯特最后睡过的地方。房间里还有一个行李箱,兰斯打开箱子,里面有自己见过的木盒,还有一只小帆船,一套封面破破烂烂的漫画和一些杂物。卧室里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夕阳和大海。窗户没有关,清凉的海风阵阵吹进来。

  兰斯拾起被单,将脸深深埋进被褥中,但被褥上只剩灰尘的气味。他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的望着窗外。天空已经变成了绛紫色,大海宽广安宁,仿佛恋人的怀抱。海潮涌上沙滩,退去时留下了细腻的白沫。兰斯觉得很疲倦,便把点着的烟插在床头,倒在床上,在熟悉的烟雾中慢慢睡着了。

  远方涛声往复,静谧温柔。

  蕾拉站在公寓门口,把钥匙插入锁孔,拧开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蕾拉走到桌前,拿起开了封的牛奶,已经过期了两个星期。桌上还放着一罐白砂糖。除此之外,警方已经带走了一切有价值的遗物。蕾拉拉开椅子坐了一会儿,好像想感受一下屋主最后留下的气息。房间里连电视机都没有,陈设简单得令人难以想象。蕾拉的目光落在客厅的一个木柜上。柜门紧闭,她站起来,走过去打开柜门。

  她轻轻惊叹了一声。

  里面是一只黑色的燕子风筝。骨架已经有些老旧,但保存得很好,依然可以看出它刚被做出来的样子。就在看见风筝的一瞬间,仿佛一把钥匙插入尘封的锁孔,打开了记忆宫殿深处的箱子,呼啦啦掀过田野的风一下子全部回到了她的身边。

  蕾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望着燕子风筝。良久,她弯起眼睛,温柔的笑了。

  “果然是你。”

  终章 NEVERLAND

  “图兰政府今日宣告成立,由前革命军最高高官维尔纳·恩斯特担任新任总理。今日新总理第一次对公众发表演讲,号召尚在负隅顽抗的政府军尽快投降,加入到重建新家园的工作中。”

  副官停顿了一下,接着念道:“另外,拉德克里夫已经升任少将,职位暂时还没定下来。历任国防部长都出自陆军,拉德克里夫极有可能成为图兰历史上最年轻的国防部长。”

  里昂曲起食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问道:“还没找到莱特吗?”

  “莱特·罗斯依然下落不明,一起不见的还有原图兰之鹰的干部妮娜·布莱克,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

  “算了。”里昂说,“莱特已经无法构成任何威胁了,让夜枭全力寻找埃伦特的下落,一有线索立刻回报。”

  “是。”

谷</span>  “行了,滚吧。”

  副官离开之后,里昂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里昂一身戎装,一手搂着爱莎,一手压在凯特肩上。爱莎笑得很开心,凯特别扭的转过脸,好像很不喜欢被按着肩膀,母亲的位置却被人剪掉了。里昂点燃了一支烟,靠在椅背上,出神的望着照片。

  得知凯特的死讯是在一个下午,安德莉亚亲自打电话告诉了里昂。仿佛有人斩断了最后一条锁链,锁链很脆弱,却一直维系在两人之间,即使情分没了,血缘却不会断。

  什么是家人?

  家人就是不管离得多远,体内都流着同样的血,仅仅一个人的存在,就能令里昂感到自己不是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现在他终于孑然一身了。

  照片已经发黄,仿佛又老又旧的夕阳弥漫。过了很久,里昂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照片,一遍又一遍。他看得出了神,直到烟蒂焼到了手指,眼里有泪光闪过,但一眨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调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安德莉亚交叉双手,望着面前的儿子,“你真的考虑好了?根据特警部队的规矩,外调之后你不仅要在各国之间飞来飞去,而且工作强度和危险都会增加。”

  “嗯。”兰斯说,“上次拜托您的事呢?”

  他筆直的站在办公桌前,身形如一柄标枪。安德莉亚叹了口气,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柄黑鞘长刀。虽然是仿制品,但细节做得很好,和真正的清姬一模一样。兰斯拔刀出鞘,流水般的清光映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幽深,脸上没有一分笑容。安德莉亚再也无法从他的表情读出此刻的想法。兰斯抚过刀身,火焰倏尔窜了上来,长蛇般在刀身游走。

  “我有件事想问您。”兰斯凝视着刀身,“当年您为什么要让凯特来保护我?”

  “那时的凯特像一具行尸走肉,我想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静静的说,“凯特需要一个人来守护,你曾是她生存的动力。”

  兰斯微不可闻的笑了笑,收刀入鞘,推开了门。就在这时,安德莉亚突然听到了鸟振翅的声响。

  窗外天光朗朗,却有雨燕振翅飞向长空。这是一种没有脚的鸟,一生都在空中飞翔、盘旋,坠落之时即为死亡之时。

  它们未必不想停下来,只是失去了唯一能落脚的家。

  她下意识的站起来,朝兰斯的背影伸出手。他的背影透着某种不可挽回的决绝,安德莉亚想叫住儿子,喉咙口却堵得厉害,竟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眼睁睁的望着兰斯消失在视野中,如同雨燕飞入长空,从此永不着陆。

  这个征战半生的女人慢慢坐下来,把脸埋在双臂间,痛哭失声。

  夏末的一个傍晚,蕾拉携家带口来到了郊外。她在草坪上铺好格子布,打开便当。路加格外兴奋,在草坪上跑来跑去,追着一只红蜻蜓。夕阳西下,清凉潮湿的风吹拂着原野,秋仰面躺着,惬意的扇着风:“怎么突然要来野餐?”

  “大难不死,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蕾拉从背包里翻出一只燕子风筝,路加的眼睛立刻亮了:“要放风筝吗?”

  “嗯。”

  “放风筝不是都在春天吗?”秋不冷不热的说,蕾拉瞪了他一眼:“我乐意。”

  这时郊外没什么人,天空格外高远,灿烂的晚霞映着她的脸庞。她把风筝交给路加,自己拿着线轴朝前跑了两步,朝路加大声叫道:“我喊三二一,你就松手。”

  “三、二、一……”

  燕子乘着晚夏的风摇摇晃晃的飞上了天空,路加跳了起来,欢喜的拍着手。蕾拉在原野里奔跑,手里牵着风筝线,它在她手中轻轻颤动,仿佛生命的脉搏。风声模糊了她的耳际,仿佛又回到那年春天,田野里的草叶刚刚发芽,她曾这样无拘无束的跑过,有人把风筝线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

  “菲尔德,我叫菲尔德。”

  “喜欢的话,下次我做一个送给你吧。到时候我们再来这里一起放飞。”

  “菲尔德,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就当见过吧,说不定是上辈子的事呢。”

  “希望世上不再有战争,上位者不再将无辜的生命作为牺牲品。希望弱者不再被踩在脚下,所有人都能平等的活下去,希望喜欢的女孩能得到幸福。”

  “蕾拉,保重。”

  蕾拉突然停下了脚步。

  风筝线断掉了。那是从许多年前一直牵在手中的线,不管风筝飞得多远,她总有一天会沿着记忆的脉络将它寻回。路加和秋并没有注意到,兴奋的跳起来指着天空。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和裙摆,她的目光追逐着空中的燕子风筝。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消失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蕾拉把手放在胸口,轻声说:

  “晚安,菲尔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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