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大颗眼泪往下滚。
砸在他握着关慕的虎口处, 烫得他整颗心都皱缩了起来。
不想让她这么难过的,关沉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蹭上她眼角,想帮她擦, 却发现根本止不住。
没有办法。
她一哭,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坚持的余地。
他看着穿戴整齐的人,闭了闭眼, 颓然地松开手, 喉咙里挤出喑哑不成调的三个字:“你走吧。”
但手松开的一刹那。
小姑娘并没有转身逃离, 而是抱着肩膀,缓慢地蹲了下去。
细微压抑的哭声闷在喉咙里, 断断续续的,一点一点扯着他的心脏, 关沉放轻动作在她面前蹲下:“慕慕。”
叫了两声,除了抽动的肩膀, 没反应。
关沉犹豫了一会, 撩开她散乱的长发, 然而在看清小姑娘苍白的脸色时,他声音都抖了一下:“关慕?”
“疼~”细微的抽泣声弱化成气音。
关沉吓得赶紧拉下她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哪里疼?”
她说不出话,只是按了按自己心口,死死咬着唇。
关沉眸光滞住,额角的筋络抽痛得厉害。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掐着她腋下把人往上提了提抱起, 大步回房间抽了件卫衣套上, 就抱着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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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 抵达了最近的私人医院。
因为情绪波动剧烈,引起的短暂性心肌缺氧,医生做了常规的处理后, 小姑娘的脸色终于有了缓和的趋势。
关沉心也跟着落了一截。
但害怕晚上再出什么事,他不敢把人带回去,开了间临时的单人病房,先观察一晚。
关慕被抱到病床放下后,安安静静的。
关沉也不敢随意走开,就坐在床边守着她。
小姑娘双眸紧闭着,眼皮又红又肿,往日胭红的唇,此时也失去了血色和光泽,唇角还被咬破了,干燥的皮微微翘起。
关沉揉了揉眉心,环顾了一圈,正打算给她倒点热水来,但没想到的是,椅子才稍微往后挪动了一下。
衣摆被一只纤细的手攥住。
关慕不知何时醒了,又或者是根本没睡,一双因为充血而殷红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害怕他离开。
“渴不渴?我是想去给你倒点水。”他哑声解释了一句。
小姑娘松开手,眼里闪过几分难言的脆弱,关沉心抽疼得厉害,赶紧倒完水后,又坐回她身边:“现在要不要喝一口?”
关慕没说话。
关沉犹豫了几秒,试探地凑近过去,轻轻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扶起。
她似乎很配合。
关沉胆子又大了几分,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另一只手握着杯子递到她唇边:“烫不烫?”
关慕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一半,等喉咙里那干涩得要灼烧的感觉被冲淡后,摇了摇头:“不要了。”
关沉顺着她的意,拿开杯子:“那睡觉吗?”
“嗯。”
再次躺下后。
心口那股憋闷的疼痛感缓和许多。
关慕悄悄抬眸,打量起病床边头颅低垂的男人,神情阴翳,眉心紧锁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
轮廓似乎更削瘦了,棱角也更明显了些。
纠结了良久,她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沿。
关沉闻声,紧张地抬起头。
在反应过来小姑娘的意图后,整个人怔住。关慕见他毫无动静,以为他不想和自己睡,眼尾耷拉下来,转过身背对着他。
手心攥紧到发疼。
关沉勉强回过神来,盯着那缩成一团,连后脑勺的发丝都透着浓浓失落人,终究是忍不住,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躺了过去。
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背。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的微微震动。
她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屈从于他的气息,软下来。
感觉到她的接纳,关沉又抬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低低叫了一声:“慕慕。”
撩人的气息和温度刮过耳廓。
关慕耳尖很快燃起一阵不正常的烫意,咬着唇,没说话。
男人也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极力压低。
关慕在想他会不会睡着了,沉哑的声音又响起:“对不起。”
带着几分自责,几分讨好。
关慕鼻尖一下酸了,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又有点复燃的趋势,关沉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轻轻抽动,小心地把人掰过来。
对上那双又蒙上一层雾气的眼眸。
他呼吸窒了一下:“别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好,不应该故意骗着你留下,更不该被发现了还用借口绑架——”
“关沉,你混蛋!”
关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赶紧全盘接下:“嗯,我混蛋。”
“混蛋在这,随便你发落,别气自己了。”
声音温沉又耐心,手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他在哄自己。
意识到这个,关慕那堆积许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纾解口。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担心得要命,睡觉都梦到你在医院,半夜吓醒,你还”
后面的话被哽咽声淹没在喉咙里。
眼泪沾湿衣服,渗进他胸口,将那一处冲刷得七零八落。
又苦又烫。
却又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他低估了她的感情。
她比想象中更爱自己。
看着抽抽搭搭没停的小姑娘,关沉心思微动,轻轻扣住她后颈,低头吻上了她通红的眼角。
说是吻,不如说在吮。
只不过他力道克制得极轻,一点点吮掉那咸湿的眼泪。
而关慕也是真的不哭了,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推了推他肩膀,小声又含糊地说:“你不要亲。”
“好。”关沉识趣地放开她,侧身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干净鼻涕,又把人拥到胸口抱着。
“关沉。”
“嗯?”
“我今天以为我自己差点死掉。”小姑娘语气轻飘飘的。
关沉圈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不会。”
“真的。”关慕以为他不相信,在他怀里动了动,抬起头认真看着他,“你知道我妈妈吗?他们说她就是,气死的。”
关沉其实听到过一些传闻。
但在关家,林蓉这个名字是十分忌讳的,所以没有人会去求证,传闻也不知真假。
“你应该不知道。”
关慕仔细回忆了一会,“他们说她生下我之后就出轨了一个医生。我爷爷知道后很生气不许她出门见那个医生,结果后来她精神出了问题,有一天非要出去被佣人拦下后就气得突然晕倒了,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
或许是自己也觉得离谱。
关慕揪了揪他的领口:“你觉得是真的吗?”
关沉抿了抿唇,没答。
关慕又自顾自地说:“其实我那时候还小,印象不深,可我隐约觉得她应该对我很温柔的,会经常抱我对我笑,但爷爷好像很讨厌她,不准任何人在关家提她,也不让我去看她。”
关沉顺了顺她的头发:“那你想去看吗?”
关慕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又有些气馁:“算了吧,我不知道她墓地在哪。”
“想去,我帮你找。”
“嗯。”关慕吸了吸鼻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还记得我以前也有一次气得进了医院吗?”
“记得。”
那时候,她应该才二年级,自己每天放学会顺便往她班级过,把人带回家,但那一天,他去接人,等了个空。
问起别人,说是小姑娘下午和别人吵架被送去医院了。
关沉当时以为她和别人动手受伤了,背着书包一路跑去了医院,结果到了病房门口,小姑娘喝着牛奶吃着水果,眼尾弯弯地正看着动画片。
他确认人没事后,就默默回了家。
那时,他没见到那个现场,所以没觉得有多严重。
直到今晚,看着她脸色发白,心仿佛被灼出了一个洞,多少恐惧都填不满。
关慕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眼神亮了亮:“真的吗?不过我都忘了当时发生什么了?怎么就会被气进医院,丢脸死了。”
“不是说有个小男生想亲你,你不让,结果人家威胁你还摔坏了你的发卡吗?”
“是吗?”关慕茫然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想到什么,把脸蹭进他颈窝,咯咯地笑出声,“关沉,你怎么记那么清楚,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我啊?”
那时候她才多大啊。
自己倒也没那么畜生。
但一反驳,小姑娘准要生气。
他揉了揉她脑袋:“嗯,喜欢你很久了。”
本来只是逗他,没想到男人会认真回答,关慕心里炸开了绚烂的烟花,所有郁闷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所以你回国那天去接我了对不对?”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承允告诉她的。
关沉轻轻“嗯”了一声。
“抱我回去的也是你,衣服也是你的?”她再次确认。
关沉:“嗯,某人那天还不老实,上楼时非要自己下来走,然后摔了一跤,还有印象吗?”
怪不得她第二天起来脚疼。
不过,印象是真没有。
但想起后来见他时手背上那个伤,关慕顿时心虚起来:“那天,你的手——”
“总不能看你用头撞地板吧。”
还真是自己的杰作。
关慕有些心疼,被窝里的手寻觅着蹭过去,关沉被她碰得浑身发热,握住她四处乱动的手:“关慕。”
“我就想摸摸你的手。”
关沉额角渗出一层汗:“这个以后再摸,现在有件事。”
“什么?”
“能不能原谅哥哥一次?”他不知从哪摸出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手心。
关慕感受了一下那轮廓,嗔怪道:“心机。”
“嗯,所以可以戴上吗?”
关慕一边嫌弃地轻哼了声,一边把戒指套进指节,又把手伸出来看了看,还肿着的眼里跑出几分透亮的笑意。
“就一次,你以后不准再欺负我。”
“好,让你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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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和好后,关慕回了一趟关家,把自己重要的东西都搬到了过去,对关家那边的说辞是自己搬到盛庭园住,离公司更近。
关向怀也没起疑。
至于关沉之后在集团的事,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关向怀沟通。
但搬过去后,甜蜜是甜蜜。
同时也出现了让她很困惑的问题,就是关沉对她似乎不够亲密,除了牵手拥抱,顶多就是亲亲了。
而且还是那种蜻蜓点水的轻吻。
就好像在刻意克制着自己,完全没有深入一步的趋势。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自己坐在他腿上,吻得稍微深了些,他也会及时停下,明明都能感觉到他的反应了。
为什么要忍耐着?
自己也没有非得结婚那天才行事的传统理念。
况且,两人已经订婚了。
难道是自己魅力不够大,还是说得挑个黄道吉日?
她不允许有这种可能,所以好不容易等到黄历上万事皆宜的这一天,她洗完澡,换上了一条丝质吊带裙,随意披了块长披肩,推开了书房的门。
空间狭小,灯光明暗交杂。
男人坐在书桌前,应该在处理工作,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衫西裤,外套和领带都挂在椅背上,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
大概是为了护眼。
男人戴了一副平光镜。
关慕向来不太喜欢看男人戴眼镜,因为总是联想到学生时代周围的那些男生,觉得很呆板。
但此时,关沉鼻梁上架着的薄薄镜片。
不仅不呆板,反而柔化掉锋芒的棱角,给整个人添了几分斯文儒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关慕心跳都莫名加剧。
听到动静,关沉抬眸,看向赤脚站在门口的人,藏在镜片后的眼神暗了一瞬:“怎么了?”
“你,还有工作没做完吗?”
关慕迫使自己镇定,闲淡地走过去。
“没了,再确认一遍明天下午的竞标事宜。”他侧过身,看着她。
关慕“哦”了一声,不经意地坐到他腿上,看向电脑屏幕:“我也想看一下。”
“嗯,看。”关沉将鼠标垫拉到她手边。
关慕哪有那个心思,盯着屏幕的眼睛早就放空了,只感觉到身后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偏偏还故意闹他。
背靠着他胸口,又往他怀里贴紧几分。
“看好了吗?”男人声音喑哑。
关慕丢掉鼠标,转过身,身上的披肩滑落下来,露出小姑娘白皙细嫩的手臂,浑身都透着一股淡香。
“看好了啊。”关慕仰着头,唇色嫣红湿润,轻轻张合着。
关沉按捺住要咬上去的冲动,提起滑落的披肩盖上她的背,将人提起站稳:“那去睡觉吧。”
睡睡睡!就知道睡觉!
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关慕有些恼火,按住要起身的人:“你每天都是工作,睡觉,就不能有一点别的——”别的什么,她还是脸皮薄,羞于说出口。
闷声纠结了一会,她把披肩拽下来丢到男人身上,气呼呼地往外走:“就知道睡觉,你是不是不行啊?”
话音未落。
关慕走到门边,突然手腕上一紧,关门声重重响起,藏着一丝危险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哥哥哪里不行?”
事实证明,质疑某人的后果十分严重。
哪怕是小小声,也不行。
一晚上,关慕感觉自己都飘在海里,而引线在关沉手中,每次她感觉自己要抵不住那汹涌的感觉窒息过去时。
他总是又把她扯出水面。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一个接一个汹涌的浪潮又毫不留情地将她拍入海底。
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是湿的。
关慕浑身都止不住发颤,只是循着本能去躲,但好像又有一个支点被他抓在手里,狠狠地撞回去。
“好,好了没?”她声音哑得又细微又模糊。
关沉撩开她散乱的头发,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没,还不行。”
“你怎么这样,说好——”话没说完,他的唇又堵上来。
在吞噬掉她所有声音后,又含住她耳尖,低喘着笑:“去书房,嗯?”
她倒是想把他踹进太平洋。
关慕避开他漆黑深浓到化不开的眸光,最后倔强地抵抗:“不要,马上就明天了。”
“明天怎么了?”他拖着她大腿,把人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关慕简直想闭上耳朵:“今天是黄道吉日。”
关沉没想到她这事也这么讲究,忍不住笑:“明天也是。”
“可黄历上”
“没事,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让你不要去扒拉人家,扒拉了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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