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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霸王卸甲


开了气府之后的修士出远门,总是相较于寻常人要更方便一些,毕竟无论气府中的气象究竟如何,都终归有着足够广阔的空间,可以存放许多东西,只是不太能够容得下活物罢了。

在近古时代的人皇之前,关于气府是否能够容得下活物一说,还是可以十分肯定不能的,但那位近古人皇却偏偏打破了这个规则,不仅以逆天之力创造出了另一个阳世人间存放于气府之中,更在之中大道与真正的阴间大道之间构建了一条足够灵魄往返的桥梁,致使那所谓的俗世,也能如同真正的阳世人间一般存在着阴阳轮回。

有关近古时代人皇的传说,实在太多太多,而被其亲手打破的固有规则,也同样数不胜数,或许算不上谓开天辟地第一人,但却是自有记载的断古以来,所有大道王者之中最为璀璨夺目的一个。

乃甚于曾有人猜测言说,那位早已陨落在天关之中的近古人皇,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超越了大道王者境界,成为了真正的谪仙人。

但究竟是与不是,如今都已经变成了无法解开的谜团。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在晦暗诡雾为边界的虚无之界中,云泽在度过了最初的好奇之后,很快便就开始重新静下心来,检查自己的准备。

气府景象,三百里天坑,生机底蕴如同雾气环绕,而被那篇貌似生于气府之中的灵决古经照耀得金光璀璨,隐隐之间更似是较之最开始的时候,多出了一些彩色云光出没其中,形成虹霞相伴雾霭腾腾,一片生机蓬勃之象。

一些由自灵宝阁中采购来的丹药药散,被搁置在气府三百里天坑中的角落之中,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挨着一个的瓶瓶罐罐,没有丝毫出奇之处,而丹药灵光尽都内敛玉瓶之中,哪一瓶又装着什么丹药,能够起到什么用途,云泽又不辞劳累地重新观看一遍,暗自记在心里,避免会在紧要关头的时候犯错。

一些灵纹符箓,同样源自灵宝阁,功能作用各不相同,数量或多或少,被整齐摆放,大多都是些寻常黄纸作为根基材料,辅以貌似朱砂一般颜色鲜亮不会轻易干涸的补天士精血撰写而成。但在除此之外的,另有一些本就自带浅显云纹的金色符纸为根基材料的灵纹符箓,算得上是十分珍稀,价格也相当昂贵,都是能够留在紧要时刻作保命之用,以及数量最少,符纸模样色泽更像泛黄书页一般十分粗糙,更辅以黑墨一般的某种异血撰写而成的五张符箓,源自大伯云温章与云府侍女雪姬。

原本是六张,可早先时候却在城中村里用了一张,而云泽也很清楚记得当时确实见到了不远万里而来的大能青鬼,只是后续又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全然记不起来了。

从怀有俊那里借来的稀罕货,以及两大箱满满当当的子弹,都是上次没有用到的,被怀有俊保留了下来,堆放在床榻的下面,如今也恰好排上了用场。

只在灵兵级别的寒光映月刀。

虽是仿制,却也切切实实是一件厉害法宝的司雷扇。

上百枚灵光通透的玉钱,被装在那只略微敞开的朴素钱袋子里,是两日前席秋阳所赠,虽然已经花去了许多,但也仍是剩有许多,是寻常人见也见不到的,除却金银铜钱之外的另一种货币,只在修士之间才能见到有人使用,较之寻常的金银铜钱而言,可谓价值连城。毕竟修士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一件法宝,一些丹药,也或灵纹符箓和灵株宝药,以及各种珍稀材料,倘若换算成金银铜钱来计算,就都是动辄需要搬出一座山来的价钱。没有哪个修士愿意随身携带几座山峰一样的金银铜钱摆在气府之中,碍眼不说,还会阻碍了气府之中的气机流淌,对于自身境遇而言,相当不利。

再有便是一些琐碎之物,便如换洗的衣裳,一些吃食淡水,以及日常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和煮饭用具,与吃食淡水一般,数量很多,近乎堆成了小山一样。毕竟此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而云泽也曾听说过,很多大墓也或古界,其中地域之辽阔,绝非身在外界就能看得出来,而一旦深入其中,就再难预料到接下来又会有着怎样的遭遇,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年,都有可能。而也正是因此,云泽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远行冒险,也算是做够了充足的准备,足以应对任何麻烦与意外。

除非遇到必死之局,否则就算被困其中三五年,至少在吃食饮水的方面,都不必存在任何担心。

也是在俗世面临崩坏时,已经吃足了挨饿的苦头。

但这件事倘若被别人知晓,只怕就会狠狠取笑云泽一阵子。

吃食饮水当然要带,毕竟修为境界不足入圣之境,肉体灵魄不够纯净无暇,就无法做到真正的辟谷,吃食饮水就算是最根本的生存所需,是必备之物。只是鲜少会有人愿意带上如此大量的吃食饮水,一方面是太过累赘,影响气府之中气机的运转,而另一方面,则是修为境界越高,就对于吃食饮水的需求越少,随随便便带上一些,就足够坚持很长一段时间,更枉论云泽还带了许多柴米油盐以及煮饭用具,倘若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就莫说被困三五年,便是十年八年,日日三餐大肆吃喝,都完全足够。

而在先前时候,亲眼见到云泽东奔西走,采买了这许多吃食柴米的席秋阳、老道人与乌瑶夫人,也都是神情各异。

老道人与席秋阳是面色古怪,但想到云泽还是第一次这般远行,会考虑得过分充足一些也就不太觉得有什么意外,可乌瑶夫人当时却出神了许久。女人大多心细而感性,是先天铸就,也或是想到了云泽究竟为何要带上如此数量的吃食饮水,这位被冠以杀人不眨眼称呼将近整整二十年的妖族圣人,十分难得的眼眶泛红,有些想哭,将就在其身旁的黑衣小童吓得亡魂皆冒,还以为是自己先前对自家哥儿的取笑让这位夫人红了眼,当即就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一阵求饶。

而当乌瑶夫人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又一次十分难得地开口解释自己为何想哭之后,原本还在打心眼儿里取笑云泽的黑衣小童,也不免有些沉默。

只是着实有些体会不了那种挨饿的感觉。

但肯定很不舒服。

黑衣小童在沉默良久之后,破天荒地收敛了性子,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好一阵自家夫人,反倒是让这位妖族圣人有些下不来台,最后不吝赏了黑衣小童一记大袖,将他直接掀飞出去,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回狗吃屎,但也只是模样狼狈罢了,并非很疼。

而有关这些,云泽则是一概不知。

仔细检查过自己的所有准备之后,云泽脚下不动,安安稳稳被席秋阳带在身边,跃行虚无之界。

晦暗诡雾之中,不知日升月落有几何,不知千山万水过几度,只在云泽估算中,大抵能有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席秋阳,才终于抬手虚按下来,在无尽晦暗之中,凭空撕出一道狰狞裂缝。

修为只有炼虚合道大能境,却偏偏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入圣修士才能做到的跃行虚无,更准确无比地寻到了最终去处。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终年不变的虚无之地。

却与还在学院时有所不同,此间已经过了华夏之中作为南北之分的秦川淮水,便在迈出虚无之后的第一眼,云泽鼻间上就落了一片湿漉漉的雪花,冰冰凉凉,很快就化成水珠。

云泽稍稍一愣,旋即抿了抿嘴唇,下意识仰头去看,伸手去接。

天际阴暗,铅云沉重,正逢今日小雪,恰有小雪。

而顾绯衣与姜北却未曾在意这许多,只在打过招呼之后,就立刻去往自家圣人身边,只有家族之中并无圣人坐镇的景博文,依然留在旁侧,与云泽一般,同样在仰头看雪,也将手中折扇伸出,扇面上很快就多出了一些晶莹剔透的雪化水珠。

“小雪见小雪,吉利!”

景博文咧嘴而笑,抖了抖扇面,将目光扫过周遭。

但见千峰如戟,万仞开屏。

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

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

风起山岚拂幽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重重谷壑野草盛,处处巉崖苔藓生。

说得好听是世外桃源,说得难听就不过荒山野岭。

景博文眯起眼睛,四周看过之后,心下就已经大致明清,是这座大墓所在之处太过偏僻,说是已经过了秦川淮水,但大抵仍是留在这号称足有百万山的秦川之中,否则这周遭也就不太可能会是这幅千峰如戟、万仞开屏的模样。

而在下方对过的山脚处,古木繁密之间,一座幽深洞口,其中黑黢黢的模样,也似是某只恶兽的獠牙阔口一般,正待择肥而噬。

眼见于此,景博文眉头当即一皱,脸色也是微微一沉。

虽说风水堪舆学问极深,只有修行灵纹一道的补天士与靠墓为生的土夫子才会深入钻研,但天下有数的机缘造化,又大多都在墓穴恶土之中,毕竟这些地方大多风水非凡,一方面最能诞生天生地养之宝,另一方面则是最能杀人,乃甚于一些修为道行极深的强大修士,也不免饮恨其中,就自然而然成了天下修士寻觅机缘造化的去处。

也正因此,但凡修士,都或多或少会对风水堪舆的学问有所了解,哪怕只是皮毛也好,却总能在有些时候救人一命。

而在眼下,景博文便见到了那座墓穴入口的山洞前方,一左一右,正相对而生扎根了两株不知已经多少年岁的老槐,叶片墨绿,枝繁叶茂,哪怕已经深入十一月,也依然亭亭如盖。

景博文啪的一声合起折扇,有些愁眉不展。

“墓穴入口见老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闻言,云泽方才回神,无视了周遭人群密集所在之外,从某一方向逼视而来的目光,望向下方洞穴入口处的景象,再转头望一望周遭模样,面色立刻变得奇差无比。

曾经跟随云温书学过很多东西的云泽,在最初学习灵纹之道时,也曾接触过风水堪舆的学问,而且造诣尚且还算过得去,更能看出此间凶险。

大墓主体是以山为墓,可若只是寻常山峰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个霸王卸甲之地,又叫鲸吞地、一点贵。便以肉眼望去,于飞雪之间,可见山峰顶分五指,合河洛之术,中五立极而制四方,好似五指紧握一般,掌权山河。而在此之外,又有一边,只因五山赤土暗红,每逢天变就必遭雷击,以枯木立于中五之上,位在当头,大为不详。以此地为墓者,后世子孙几乎必出权贵,却也必然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尤其只有二十四年气运在身,一旦气尽运过,必遭大难。

却要再看,那墓后主星山又状如骆驼迷失,行于戈壁,背井离乡,正望月长叫,也似口中吞夜光,那霸王卸甲之地二十四年气运气尽运过之后的必遭大难,就跟着变成了必造大难。

只是不知这墓究竟何时所立,墓主人的后世子孙,又究竟成为了怎样的权贵,造出了怎样的大难。

尤其那所谓的大难,很有可能会因天变雷击,就被留在了墓穴之中。

云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而在略作思忖之后,云泽转头望向席秋阳,开口问道:

“师父,最先发现这里的那位土夫子,修为如何?”

闻言之后,景博文有些疑惑,转头望来。

可席秋阳却是已经明白了自己门下这唯一弟子为何会有如此一问,虽然有些意外于云泽在风水堪舆方面的造诣,却也仍是略作回想,开口解答道:

“方才不过一品凡人境,且在风水堪舆的方面,恐怕造诣有限。想来也是无意途径此间,才会凭借一些皮毛学问,发现其中大墓。”

“难怪...”

云泽抿了抿嘴巴,终于明白最先发现此地的那位土夫子,怎么会有胆量进入这种绝地大墓。

换做任何一个能够看懂此间霸王卸甲之地的土夫子,想来都不会愿意深入其中,毕竟只管风水地势,就能得知其中所藏必为大墓。而土夫子之间也一直都在流传一句话,便是不怕小墓没赚头,就怕大墓惹麻烦。

很显然,那位最早发现了此间大墓的土夫子,就是惹上了大墓的麻烦。若非如此,也不会凄惨而死

却在下一刻,大墓所在山峰的上空,忽然响起一阵轰然霹雳之声,跟着便就有一阵罡风席卷而出,在最为当先的席秋阳面前被一分为二,向着两边迅猛刮出,一路飞沙走石,又如钢刀利剑一般,甚至是将不远处的一座险峻巉崖都给吹得被凭空削去了几丈。

原本的吵闹声,立时一停。

面容年轻俊朗,可却一头白发的席秋阳,眸光如刀,凝作实质一般,带着极为浓重的冷冽之意,望向不远处,于大墓所在山峰另一边的另一座山。

一身神光璀璨遮掩了真容的瑶光圣主,哪怕不能亲眼见到其目光所向之处,可云泽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阵阵心悸,好似刀枪寒芒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与心口一般,身体当即紧绷起来,用力捏拳,满身冷汗。却就当云泽正要转头望向那位从来都是杀鸡用牛刀的瑶光圣主时,席秋阳却忽然轻飘飘开口到:

“不想自己的眼睛废掉,就不要去看。”

闻言之后,云泽脖颈一僵,立刻垂下头颅。

而在对过,那瑶光圣主身在圣光之中,面上冷笑立时变得更浓几分,转过头去与身边的两位少年修士低声说话。其中一位周身笼罩圣光璀璨,瞧不见真容,亦看不出深浅,便是瑶光圣地那位颇为神秘的麟子。而另一人则是身着青白袍,十七八九的模样,面如冠玉,言行举止尽显温文儒雅,都是云泽早些时候曾在千林古界崩塌时,亲眼见过的人。

只是此间云泽不敢抬头去看,也就自然不知。

“瑶光麟子姚鸿飞,十二桥境七重天。”

席秋阳低声开口,冷冽目光始终望向那位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瑶光圣主,时刻警惕着这阴毒之人会忽然再生事端。

“按照规矩,任何可能存在机缘造化的所在之处,都会由年轻一辈率先进入其中,虽然会有许多不可知的凶险存在,但毕竟所谓的机缘造化,从来都是有缘者得之,更是有能者得之。而在你们进去出来之后,我等众人,才会后续进入其中,将你们不曾寻到的,也或无法得到的其他机缘造化,尽数扫平。也正因此,稍后入内,为师便无法跟在你身旁,否则就会触犯众怒。”

席秋阳轻轻叹了一口气,抽了个空闲出来,低头看向身旁两人。

“那姚鸿飞年纪要比你们更长两岁,会有十二桥境九重天的修为是理所应当,绝非你等能够力敌之人,也就顾绯衣与姜北联手,才能勉强与之抗衡一番,但最终的结果,一旦生死相搏,必然会是顾绯衣与姜北丧命,而姚鸿飞重伤。尤其他身旁那人亦非善辈,修为境界虽是稍稍弱于姚鸿飞,却也在你等之上。”

席秋阳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面色沉重也或略有严肃的云泽与景博文,有些无奈。

“倘若在墓中遇上,莫要犹豫,只管转身逃走就是。”

顿了顿,席秋阳在略作迟疑之后,才终于补充一句道:

“这句话,稍后之时,顺便转告姜北顾绯衣。切记,万不可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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