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目光忽然在寂静中碰撞。
宿雪站在走廊的尽头, 与伫立在房间门口的五条悟对视。
五条悟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她会在房间外面出现。他白在门口犹豫了那么久了。
她的发间还有雾气朦胧的水珠，滴答滴答地往下坠落。
有一串水痕不慎从额间滑入眼睛里, 宿雪下意识挤了一下眼睛, 后一秒就看见五条悟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他此刻是用眼罩将半张脸蒙住, 莹白色的漂亮白发也被往上束起，很利落的模样, 也很轻狂。
戴眼罩和不戴眼罩完全是两个气质, 戴墨镜的话是第三种气质。宿雪心里差点要不合时宜地感慨起这一点。
水滴进眼睛里后，宿雪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抬手去揉, 就像是在哭。
五条悟在她跟前，抬起手用指尖拨了拨她的头发，把它们分散到两边，稍微压出一些水，顺着发际的两边滑落, 便不再往眼睛的方向滴。
他站得很近, 但宿雪的视线很模糊,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稍微想想, 应该也能知道, 他现在应该是有点面无表情的, 甚至是绷着脸, 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出来。
透过沾湿了的眼眶也能稍许看出来一些。
五条悟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睫，拭去停留在上面的水珠，许久不说话后才慢慢开口：“怎么不擦干一点。”
他的指甲剪得短短的也很整齐，磨平后完全不锋利，所以眼睛边上的皮肤触碰到他指尖的时候是感觉有些软软的, 除此之外也有点凉。
被这么近地注视着，宿雪垂下眼帘没去看他，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太麻烦了。”
她的头发很多，要想擦干的话要很久，而且浴室里闷闷的，她不想在里面擦太久头发。洗个澡都要很久了，手指的指尖已经泛起了微微的褶子，是被泡成这样的。
“去我那里。”五条悟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往他后面的方向走去。
当宿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房间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微微侧过身看向自己。
一双眼睛被深黑色的眼罩完全遮住了，她只能感觉到他似乎是在看她，但具体的视线无法得知。
宿雪抬脚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有些不自然，就仿佛邯郸学步的人已经忘记原来走路的方法。
随五条悟进了他房间的门，宿雪还有些不在状态，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他在背后把房门关上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下午发生的那件事，反而是五条悟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给她慢慢地吹起了头发。
宿雪坐在他的床沿，五条悟就站在她的面前，指尖穿过她的长发，一缕一缕地分开吹。
电吹风呜呜地响，声音填充在整个房间里，现在就算是想说话也可能听不清。
所以两人干脆就都沉默着。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宿雪抬手玩起了五条悟的衣摆。
他没阻止，脸色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直到吹完头发他才问道：“干发帽呢？”
宿雪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位置，不过目光所及是深色的眼罩，她轻声开口：“弄脏了，还没洗。”
她平时从浴室里出来，一般会戴干发帽，避免头发间的水往下滴，同时也能先吸收一部分水，吹头发的时候比较好吹。
五条悟往旁边的架子上看了眼，看到她的干发帽就放在这个房间里，是上次给她吹完头发正好放在这里的。
不知道她说的“弄脏了”是借口还是什么，他转身去拿那条干发帽，“我去给你洗。”
他还没走过去，就听到背后一声：“五条悟！”
彻底愣住了，五条悟整个人僵在那里，他没听过她这样叫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生气了吗？
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比如突然说要分手，或者也许可以说是离婚，或者是要告诉他“她和她哥哥在一起了”……？
那她和她哥哥的孩子会叫什么？？
五条悟非常沉默。
宿雪已经站起来，朝那个怔住的白发男人走过去。
对方没有转过身来，但宿雪知道，他能看得见她，六眼的视角是全方位的。
她从五条悟的背后，用右手牵起他的左手，颇为无奈地软声说：“我喜欢你还不够明显吗？”
五条悟仍旧没有回神，他顺着她的手慢慢转过身，不知怎么就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喜欢别人也挺明显的。”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满脑子都是下午的时候她跟两面宿傩在一起的情景。
宿雪没有犹豫，直接伸出手，把他抽离的手抓住，顺势埋进他的怀里，“笨蛋……”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蛋！！”
“每天每天，都在吃不知道哪里来的醋……”
五条悟感受到温香软玉入怀，身体僵硬了半晌，才缓缓地收拢双臂将人抱住。
“你有没有骗我啊？”
他遇到感情的时候就完全不会了，完全是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心智，一点也没有长大。
宿雪噗嗤一声。
他认真问这个的样子……
特别可爱。
“我保证，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五条悟小朋友！”
明明对方现在比她大了将近十岁，但她这么称呼他的时候却觉得毫无违和感。
“那你解释给我听吧。”
五条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了她的郑重承诺，情绪有些好转起来。
宿雪稍稍离了五条悟的怀抱，仰头看他：“你得先告诉我你误会成什么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因为她哥哥？
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五条悟的手臂仍然环在她身体周围，没有松开，只是轻轻地拢着。他低头看她，却被她一下子扯掉了眼罩。
“你哥哥为什么要摸你啊？”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不悦，“而且你就坐在那里给他摸。”
宿雪：“……”可恶，好奇怪的问题！！
“悟——”她犹豫地看了五条悟好几眼，“你是不是最近眼神不太好？”
五条悟闻言立刻不乐意了：“我这是六眼啊，六眼，哪里不好了？”
宿雪凑近过去看向他的苍蓝色眼眸，那里清澈得像天空不断地向远处延伸，漂亮极了。
她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扒拉他的眼皮，像是要仔细检查他的眼睛。莹白色的长睫微微颤动，宛如纯净蝴蝶轻展双翼。
“我那会儿被雨淋湿了，我哥是怕我感冒，在给我用火烤干身体。”她耐心地解释道。
五条悟疑惑地凝起眉头：“真的不是在摸你？”
“你……在想些什么废料？”宿雪十分无奈。
肯定是被高专里的某些人带坏了吧？
绝对是吧？！
“不是就好。”五条悟松了口气，不过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重新凝重起来，“等下，你是不是还摸他了？？”
宿雪一脸茫然地回忆起来。
有这回事吗？她还不至于吧——？？
“！”想起来了。
是因为那个黑纹吧？
“我是在看我哥身上的黑纹。”宿雪仍旧无奈道，“就是当他有黑纹的时候是我哥，没有黑纹的时候是悠仁君。”
千年前的宿傩，最初是没有黑纹的，但在她最后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他身上多出了那些黑色的纹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她还来不及弄明白，就被送到了这里——千年后的现代。
五条悟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苦恼：“你哥哥都不是亲哥，你不许离他那么近。”
宿雪感到很奇怪：“悟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说不定就是亲哥呢？”
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的事情，五条悟居然这么肯定地定下了结论。
“肯定不是亲哥。”他很笃定道，“我敢保证。”
宿雪好奇：“为什么啊？是有什么依据吗？”
五条悟：“依据我的直觉。”
宿雪：“……”好家伙，这就是最强的自信吗？
其实对于宿傩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哥哥这一点，宿雪倒是无所谓的，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她都会把宿傩当成亲哥哥看待。
亲情的基础并不是血缘，而是在一起生活的一点一滴。
是由日常生活构筑起来的。
“雪你是你哥哥养大的吗？”五条悟拂开她额间的一缕碎发，低头问道。他觉得这些事自己有必要了解清楚。
宿雪点点头：“在平安时代的记忆里是这样，如果是在现代的话，是福利院长大，还有做审神者的时候是被三日月大人他们带大的。”
五条悟：“……”这经历有点过于丰富了。
一个人拥有三份不同的童年期，说出去比他这个天生神子都厉害。
“你哥哥该不会是出于某种……类似于、就是、养一个童养媳的想法、来养你的吧？”五条悟的这句话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在思考，也似乎是在犹豫不决，担心这种说法让她生气。
宿雪听完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想什么呢。”
五条悟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头，星蓝色眼眸里泛起委屈，“敲疼了。”
明明只是轻轻敲一下，而且他还是最强咒术师，体质、体术和体能都超级好……
说这话是骗谁啊。
宿雪：“我给你吹吹。”
像哄小孩那样吹了两下之后，五条悟这才满意了，像只猫咪似的要抱抱。
“我都差点以为你和你哥哥要……”他的声音在宿雪的头顶上响起，语气沉沉的，很闷。
好像是受了很多委屈。
宿雪一时不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不要让我说出来嘛？”他的语气仍旧像个小孩，明明都是二十八岁的大人了。
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以后，宿雪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烫，不知道是五条悟的身体发烫了传导给她，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
但是现在松开拥抱的话……五条猫猫又要胡思乱想了，而且很容易被发现自己是为什么松开的……
好奇怪啊现在这种感觉。
宿雪在脑海里搜寻一番，莫名其妙地找了一句话：“那个，悟你吃饭了吗？”
对方闷闷地说：“一整天都没吃。”
说这话的目的，显然是为了让她担心自己，但偏偏宿雪就是吃这套。
“那我们去吃饭吧？”她伸手在他腰间点了点，提醒他松开自己。
五条悟抱得更紧了：“不去。”
不知怎么两人就都没再说话了，空气里凝固了半晌，气氛都有些旖旎起来。
“悟我跟你说一件事。”宿雪脑子一热，踮起脚尖，拉开他挂在脖子上的眼罩，在底下轻轻咬了一口。
她附在五条悟的耳畔，小声对他说：“我想和悟做那种事。”
五条悟：“？”
宿雪眼含真诚，纯净无比：“我哥说，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那就不算结婚。”
五条悟：人傻了jpg
“你……是认真的吗？”整颗心都疯狂悸动起来，声音也不知为何变得沙哑低沉、缱绻而缠绵。
房间里的暖光昏暗，照映着人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宿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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