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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满室的茶香让夏妙然对手边放着的茶盏起了兴趣, 她素白修长的手指刚刚触上那杯盏,刺烫的痛感立刻袭来,夏妙然笨拙地用手指捏了捏耳朵, 好像这样子能把手指上的热意消除的一干二净。

而岳峯突如其来的那声“阿姐”, 使得夏妙然惊诧地望向他, 双手不小心碰翻了茶盏, 热茶流在了桌面上,她急忙掏出手帕, 擦拭着那些茶水。

从夏妙然微微颤抖的手上,便能看出她的心情, 是如何的忐忑不安。

闻人翎拿走了她的帕子, 体贴的帮夏妙然处理这桩意外的事情。

只是他脸色很是难看,闻人翎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岳峯, 眼底的冰冷如寒霜,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和离?阿姐?岳峯, 做人莫要太狂妄了, 小心, 你自身都难保。”

他的恐吓并没有让岳峯感到任何的情绪波动,岳峯扯唇笑了笑,再次重复着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阿姐, 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和离么。”

闻人翎直接拿起帕子朝他扔了过去,岳峯偏头,躲过了那沾满热茶的手帕。

他一双桃花眸弯着, 眼神里流淌出温和的笑意,从他上扬的嘴角弧度来看,好似看见闻人翎气急败坏的样子,很让他开心愉悦。

岳峯双手放在桌上, 身子往前倾,泛着柔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夏妙然,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夏妙然回应着自己,所以笑吟吟的。

夏妙然不知道是被他的那声“阿姐”,还是那句“和离”的话给吓愣了神,她清澈见底的杏眸一片茫然,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找闻人翎求助,完完全全被岳峯勾走了她全部的心神。

自己和他,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对面的这个男子,真的是自己的同胞弟弟么?

岳峯换只手托着下巴,看出了夏妙然的疑惑,便好心地给她指点迷津,说道:“夏妙然,我知道你叫这个名字,而不是叫夏婉然。我很清楚你这么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也明白你嫁给闻人翎并不是出自你个人的意愿。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他和离。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是你更亲近的人,虽然你我分别多年,但你知道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心里便有一个感觉,觉得好似在远方,有人还在等待着我。”

岳峯这十六年里,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安如公士的长子,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直到岳峯在京城见到了阔别多年未见的三皇子楚嘉熙时,他发现那个一向被他尊敬的母亲,神情有异,自那日后,岳峯就下意识地留心楚嘉熙,发现这个三皇子和当年在京城的性子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所以,为何安如公士在见到三皇子的时候,破天荒的出现了不应该有的神情。

岳峯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就连皇帝对这个侄儿都有着几分偏爱。

所以岳峯这些年来,过得顺风顺水,他出身高贵且是皇亲国戚,已是人上人。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一次偶然间,他偷听到了安如公士和心腹的交谈。

“始终是我高看了太子,连一个三皇子都解决不了。本宫真不知道当初帮他的那一次,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提起这江州,让我这心里头很不踏实,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件事”

原来他并不是安如公士的亲生儿子,他会被安如掠走,只是因为国师掐算生辰八字,有他在,将对公士府有利而无一害。安如有多信任国师,岳峯心里很清楚。因为公士府早就是太子一党,当初先太子会被废,这其中有着国师的手笔,此事是绝密,如果不是岳峯被安如重用,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他没想到,楚嘉熙回了京城,他的身世之谜,会由他揭开。

岳峯无比的庆幸自己并不是个贪图享乐之人,手上有着一小批对他效忠之人,所以他才能在安如公士的监管中全身而退。

也是因为那次偷听,岳峯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安如公士为了让自己不脱离她控制所留下的眼线。

但更让岳峯无法接受的是,安如公士竟然对他有了觊觎之心,这让岳峯感到无比的恶心。

他毕竟拿她当了十六年的母亲,结果背地里却是这番丑陋的嘴脸。

岳峯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亲人,那个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阿姐。

至于生母,安如公士带来的阴影太重,让他无法对生母产生过多的期待。

所以他的人告诉岳峯,会说话的那个女子,是他的阿姐夏妙然,患了哑疾的是夏婉然。

只是没想到,这倒成了一个误会,差点让他认错了人。

岳峯挫败地笑了笑,抬眸望向漂亮精致的夏妙然,将下巴放在手臂上,还好,这个纯然简单的姑娘,是自己的阿姐。

夏妙然依旧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闻人翎这时,替夏妙然问了岳峯一句话,“妙妙长这么大,从来可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同胞弟弟,岳峯,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岳峯翻了个白眼儿,他为何会看不惯闻人翎,全因他这人心眼属实太多,听他刚才那话,绝对是在套话。

他直言道:“我承认,我派人跟踪过你们,所以我知道刘芬儿找过阿姐。我担心那个女人下次还会因为我的事情再来打扰阿姐,思来想去,忙完了手头上的要事,就来找你们了。”

至于闻人翎刚才所说的认错,岳峯直接忽略,这种丢人的事情,他可不想在闻人翎的面前提起。

夏妙然拍了拍脑门儿,清脆的声音很响,她这心里面怎么也静不下来,说起来也很奇怪,之前见岳峯的时候,觉得这人是个笑里藏刀的阴险性子,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份转变了,自己突然看他就有些顺眼。

夏妙然偷偷地用眼睛去观察岳峯,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的关心,夏妙然红艳艳的菱唇不由得就翘了起来。她明亮的眼眸满是善意,但是当发现岳峯的目光时,她又腼腆地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

她忽然想起,刘姨娘的话,夏妙然眨了眨眼睛,没忍住心里的冲动,就问了出来。

【我听她说,你是被安如公士带走的,是吗?】

岳峯看不懂她的手语,这一瞬间,夏妙然生出了一种自卑感,笑容也变得勉强。

明明大夫已经说了,自己的哑疾有在好转,一切都好好的,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

现在嗓子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连一丝痒意都没有,难道说这些没有反应的感觉,是在告诉自己根本好不起来了么?

夏妙然本就怀着身孕,性情大变,多愁善感自是少不了,平时喜笑颜开,一旦多心起来,那简直就成了劝都劝不好的那种。

夏妙然垂着头,泪珠盈睫,她发髻上的步摇轻晃,来回摇摆,就跟她的心一样,始终无法静下来。

闻人翎眼皮一跳,连忙给她擦着眼泪,温声地哄着。

岳峯也被这一幕给急得抓耳挠腮,她怎么说哭就哭了?这眼泪怎么能流的这么多?天,我该怎么办。

闻人翎见他跟个猴似的,一顿嫌弃。

他安抚着夏妙然,柔声问道:“妙妙,怎么了?”

夏妙然泪眼朦胧,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委屈可怜地模样让人怜惜。

她摇着头,不说话。

闻人翎只好哄着,让她趴在自己的怀里好好舒缓情绪。

岳峯如坐针毡,指着她,无声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

闻人翎没有个好脸色,但看在他是在关心妙妙,便解释道。

没事儿,过会就好了。

岳峯这次双手托腮,看着那个哭的背脊轻颤的小人儿,心头一阵无奈,不要哭了,要不然都成瀑布了。

夏妙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从闻人翎的怀里探出小脑袋,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脸红耳热,尴尬地让夏妙然不敢去看岳峯,生怕吓到了岳峯。

闻人翎见她额头一层薄汗,笑说道:“哭包。”

夏妙然撅了撅嘴,才不是呢,伤心了就想哭,开心了就想要,这不是每个人很自然的情绪发泄嘛。

“阿姐。”

她浑身一僵,缓慢扭头,泪水冲洗过的眸子晶莹,夏妙然就这么看着他,哭的干干的唇瓣不自然地抿起。

只听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喊你阿姐么。”

夏妙然摇了摇头,她也好奇这个问题呢。

岳峯想起属下调查的那些事情,眼神里的温情覆上一层寒霜,岳峯笑说道:“因为你足够美好。”

在夏府的那群污秽中,她仍旧是那抹最耀眼的光。未被他们侵蚀,也没有与他们沉沦,安安静静地只做着自己,在她的力所能及里,保存着那份难能可贵的单纯。

岳峯想到自己差点把京城的夏婉然当成夏妙然,他就忍不住嫌恶地皱起眉头,像那种贪心不足的蠢货,迟早都会被自己的欲/望给害死。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用着夏妙然的名头去做事。

既然方家不做人,那自己便教他们如何做人吧。

此话一出,闻人翎不爽了,握着夏妙然肩头的手紧了紧。

他的妻子,用得着别人夸?就算是小舅子,也不可。

夏妙然忍不住破涕而笑,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美人儿用着刚哭过的俏脸笑的灿烂,夏妙然拍了拍闻人翎,鼓足勇气,说道。

【你帮我给他说句话。】

闻人翎瞥了岳峯一眼,略有得意,故作矜持道:“好,谁让我最懂妙妙。”

这一语双关,不但夸了自己懂手语,还顺便表明一番他与夏妙然的亲近。这幼稚的行为,让岳峯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

夏妙然可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她这次的手语很缓慢,好似不仅仅只是说给闻人翎一人,还有岳峯。

【我不会和离的,我很喜欢我如今的日子。前尘往事,莫要再提,人是朝前走的,而不是回顾从前。很谢谢你愿意来认我这个阿姐,我不知道你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可以开开心心的,虽然你跟我分别了十六年,但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再次相见,而不是直到老了才知道,原来自己出生时,并不是孤单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关于娘的事情,你跟我都没有任何的权利去责怪她,因为她是我们的生母,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纵容她对我的伤害。所以我现在跟她只是陌路人,我不晓得你会如何待她,但你对她好的时候,请不要期待我会跟你做一样的事情。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我这样说,会让你觉得我很冷漠无情,可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如果因此,你对我有任何的芥蒂,我都可以接受的。】

夏妙然从一开始的犹豫,到后来的坦然自若。她在心中整理了很久很久,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藏藏掖掖的人。能认回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所以夏妙然不愿意在他面前勉强自己。

她是她,旁人是旁人。

所以夏妙然并不能肯定岳峯会不会跟自己一样,选择远离刘姨娘。所以她只能真诚的讲出她的真心话。

她,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的性子。

闻人翎的声音柔和的好似夏夜乘凉的那抹清风,抚平了夏妙然心口的那份紧张,她的双手停了下来,闻人翎的话也迎来了结束。

闻人翎轻轻捏了捏夏妙然的脸颊,宠溺的眼神里装着满满的她的倒影,只听他说道:“可真是个傻姑娘。”

岳峯跟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记仇的小心眼儿,仅凭着他这次的出现,闻人翎就知他并不会去认夏家的那些人,若不然,刚刚也不会对妙妙说那句愿意喊她“阿姐”的话。

不过,妙妙的那番话,让闻人翎为她很是骄傲。

她就如同白纸,可以随意任其乱涂乱画,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保持的最初的模样,因为她就是那张白纸,永远都不会有更改。

岳峯听着闻人翎的话,眸光闪动,他用手撑着额,低声笑了出来。

那双多情的桃花眸在此时柔情泛滥,他就这么望着夏妙然,说道:“我为了查清楚夏家的情况,我让人查了两次。当时远在京城,所以我将你和夏婉然认错了,因为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我的亲姐姐是被她们毒哑的,我就以为站在闻人翎旁边的人是夏婉然。但后来,我听见他喊你妙妙,我就察觉到了不对,便让属下亲自去江州彻查。”

岳峯眼神歉意,说道:“这次,我了解了夏家的全部。阿姐,你怪我认错了人么。”

他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闻人翎取笑,他只是想再靠近一点夏妙然。

夏妙然毫无遮掩地摇摇头,那支步摇这次的晃动是愉悦的,她娇俏地说道。

【这个为什么要怪你呀,你不要多想了。】

岳峯莞尔,他推了推那个檀盒,道:“既然如此,那就收下我这份见面礼吧。阿姐。”

他,觉得有些亏欠夏妙然,从刘姨娘的话中,他知道这些年夏妙然过的坎坷,和自己有些关系。

他虽然离开了生母,但安如这些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锦衣玉食多年。

所以岳峯他想要多多补偿夏妙然。

岳峯想到自己的生母,带着笑意的眸子变得微凉。道:“阿姐,夏家我不会认的,他们不配。”

闻人翎若有所思,深深凝视着岳峯,二人眼神碰撞,各不退让。

闻人翎挑了挑眉,心中有数,看来岳峯是不会好好安置夏家人了。不过,这跟自己没甚关系。

夏妙然这时,笑容不再收敛,看着岳峯固执的态度,再看看闻人翎的眼神,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桌上的檀盒。

她呼吸都有些放轻,生怕会把檀盒里的契书给吹跑。

闻人翎沉下脸,投其所好,这小子从哪儿打探出来的消息?

岳峯笑眯眯地,追加一句,道:“这都是我自己在京城里赚的,阿姐,你也让闻人翎瞧瞧呗,看看能不能跟他在徽州的生意,比一比。”

闻人翎:“”埋汰谁呢!

他腹诽着,但是等夏妙然给他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低头看了起来。

一张张的契书上都写着铺子的位置与名字,直到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铺子。

闻人翎笑出了声,拿出契书指着他问道:“你在京城是不是跟楚嘉熙合作了一笔生意,卖话本子的士角所用的武器。”

岳峯脸色一变,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过我没有楚嘉熙合作。”

闻人翎心气一下子就顺了不少,说道:“你们两个背后东家自然不会露脸,所以各自掌柜做成了这笔生意。但忘了给你说,你卖的那话本子是我写的,你卖的那些兵器,这士意是我出的。我说最近大半年我怎么得了不少分红,原来都是小舅子你在其中出力了。”

岳峯想甩下脸子,但看到夏妙然扫来的视线后,不由得就绷住表情,强颜欢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不算什么。”

闻人翎抬手捋了捋夏妙然耳边的碎发,温柔道:“都是托了我家妙妙的福。”

啧,前不久还说要让妙妙与我和离,现在就成了一家人。嘁,这个狗东西。

夏妙然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忍俊不禁。

其实他们两个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乐乐和黑宝争夺小鱼干时的样子。

都是如出一辙的——幼稚!

但,自己真的好开心,自己也有亲人啦!

破旧的房间里摆了一张木床,冷飕飕的风从有缺口的窗口处钻了进来。

夏婉然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身上盖的这条棉被还是早些年的旧棉,早就不暖和了。所以她身上很冷很冷,冻得她手脚冰凉。

她得了风寒,因为她被方芝涟刁难,大冷天跪在门口挨了冻。

她永远都忘不了丫鬟们那冷嘲热讽的语气,还有那轻视的眼神。最让夏婉然憎恨的自然要属方芝涟,她怨毒地眯起了眼睛。

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且不会让人怀疑在自己的身上呢。

一声门响,吹进来浓浓的寒风。

夏婉然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但不敢多咳,他担心自己的嗓子会再次变哑,所以她很小心的养着嗓子,但这次的风寒真的让她无路可走,如果方老夫人再不派人来救自己,怕是就要死在这间房里。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消瘦不少的脸庞期待地望着门外。

她其实早已后悔跟着方芝涟回京城,她就应该狠下心直接把他杀死在江州才对。

她的确是贪图富贵权利,可试问天下人,谁不如此呢?

见识过繁华的京城,她根本不会对小小的江州再有任何的交集。

“表姑娘。”

夏婉然这次是真的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她没有装模作样的哭,而是真真正正地大哭起来。

她从床上艰难地起来,哽咽道:“王嬷嬷,是你吗?外祖母她终于原谅我了么!”

王嬷嬷看见着破旧的摆设时,面不改色,当见到面色蜡黄的夏婉然时,倒是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一个康健姑娘,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模样了?

这庶房到底还是庶房,肚量越来越小了,明明涟哥儿是自找苦吃,偏偏对表姑娘下这般狠手,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哟。

她马后/炮的在心里埋怨着庶房,连忙使唤身后的小丫鬟,说道:“快去扶着点表姑娘,这里哪是人能待的地方,还不请表姑娘回她的湘竹苑?”

夏婉然昏迷之前,忽然想起了当年小时候的画面,那时候娘抱着自己来到了方家,记得那也是一个深冬,但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娘的怀抱好暖好暖。

与此同时,远在徽州的夏妙然做了一个噩梦。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给我解药吧,求求你嫡母。”

夏妙然一身冷汗,她从梦中惊醒,她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最近很难过,还是要振作起来!

谢谢宝们的留言和订阅,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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